什么是中国好建筑？（上）/柴裴义
【每筑微评】建筑有自身的规律，有好的形式不一定就是好的建筑。现在有很多建筑师喜欢像上帝那样，从天上往下看。而真正的建筑师始终关注的是建筑的内在，“上帝在细部之中”。寻找好建筑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过程。寻找好建筑应该成为一种信仰，发现美，做到更美！
2014年冬季的一天，我和《a+a建筑知识》编辑部副主任侯立萍小姐来到柴裴义大师的办公室，请他就2013年全国建筑设计行业奖获奖项目谈谈什么是当代中国的好建筑。
什么是中国好建筑？（上）
——柴裴义大师解析2013年全国建筑设计行业奖获奖作品
采写：赵敏
侯立萍：现在有外籍事务所纷纷进入中国设计市场，很多国内的大型项目也少不了他们的参与。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传统怎样延续？在今后设计与创作的方向我们是应该坚持抱着“传统”这个孩子走路，还是应该顺其自然地发展呢？
柴裴义：中国建筑师这二、三十年走过了从封闭状态向世界学习，设计现代化的路，也有很多建筑师自觉创作了与民族传统元素相结合的优秀作品。随着设计思想的解放，会有各种好作品出现的。咱们现在常看到网上评论的中国“十大丑”建筑，有些确实做得十分另类，非常丑陋。例如“福禄寿”酒店，五粮液“酒瓶楼”等等。它们之所以能建成，估计开发商、业主，包括当地政府官员，其中有人就欣赏这个。中国社会的现状是，明显有些开发商的素质非常低，有些政府领导走到哪里，看到某个他喜欢的建筑，就对建筑师说，“你给我复制一个。”结果成了复制乱象比比皆是，不懂建筑文化的人，主导了某些建筑的生产。
当然我也要指出，有的建筑师不能洁身自好，对低级品位投怀送抱。我对台湾某建筑师的设计就特别反感。沈阳的“铜钱”大厦、北京的“老龙头”酒店……，反正他设计了好几个大企业的建筑，好像比较能理解那个“暴富”的心情，同时我也认为，他的设计缺乏建筑师对社会的责任心和良心。
侯立萍：柴总，您心目中的好建筑是什么？可以用哪个建筑去诠释呢？
柴裴义：好建筑最基本的条件要达到国家建筑的法规要求。好建筑不一定都要出彩，有很多建筑甘愿做背景，做城市的基调。一个城市，在它建设的历程中，一定会有闪闪发光的亮点建筑，但大部分建筑应该成为城市的基调。在日本东京，很多建筑，包括大多数的商业建筑，设计的都很朴实，很一般。但用材和细部做的都很精细，看不出毛病。它们既适用又很低调，我觉得这就是好建筑。
好建筑也包括“明星”建筑，它不分国内与国外。后面提到的钟祥市博物馆，它反映了当代中国建筑师的文化素质和设计水准，也可以称作是好建筑。
是不是好建筑就要花多少钱，或者要做多高的档次呢？实际上也不尽然。我在1981年设计的北京国际展览中心，每平米才400块钱的造价，在当时也算是很低了。建筑的结构和形态统一考虑，材料就用简单的白色涂料外墙，不仅解决了最基本的展览功能，而且塑造了建筑强烈的几何雕塑感，成为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代表作，并赢得人们的肯定。这也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事。
赵敏：2013年全国建筑设计行业奖评奖过去1年多了,它作为政府鼓励建筑创作的风向标,今后将继续引导大家进行怎样的建筑创作?您能否为读者推荐其中几个比较精彩的获奖作品?
柴裴义：2013年度，共有710多项工程设计参与行业奖评优，最终评选的结果是71项获一等奖，102项获二等奖，200多项获三等奖。获奖项目与往届相比，因为没有与奥运、世博等重大建筑事件相关的作品参加评审，大项目、有“光环”的项目、有名气的项目少了，但更能反映中国建筑师的真实创作水平。
我这里向大家推荐几个我个人认为设计得不错的项目。
1.法国驻华大使馆
这个项目位于北京朝阳区燕莎商圈，建筑用地面积相对充裕，它也是法国在全球最大的驻外使领馆。建筑师以“围城制国，筑阁立势，造园优境”为核心设计理念，将建筑四周用两到三层的裙房围合成一个大院子，建筑的角部正好与这块锐角形用地的边线相吻合，形成了一座以锐角三角形为平面的使馆办公楼。办公区和接待区构成了“三角形”建筑平面的两条“边”，场地中央是内院，还预留了二次发展用地。宽松的用地实际上给建筑师提供了特别优惠的创作条件，因此我们在设计细节上体味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诠释——这个建筑的裙房以石材为主，裙房部分外立面虽是折线形墙体，处理得活跃却不显凌乱，雕塑感很强。步入庭院内部，你会更加倾心地融入到建筑非常精致的特色中。你看，在它那三角形办公楼外立面上满布着格栅，有横的，有竖的，还有斜的，除了表现出直线构成的“韵律美”，还可为使馆办公遮挡视线，满足保密的需要。内院里有一片金色的弧面外罩墙，这是咖啡厅的入口，演绎着法兰西的浪漫与艺术气度。
中国建筑师经过十几年与外国设计团队的合作，很多作品中完成度和关键的核心设计技术方面已日趋成熟，但我们国内许多建筑总有些许遗憾，就是差在细节上，人们期盼有独特风味的细节和那些不受潮流左右的特色。
2.同济科技园A2楼
同济科技园A2楼是一个旧楼改造的项目。这个巨大的大巴车停车库被改造成同济科技园里一座现代化的会议和办公楼，让人非常惊喜！建筑的地下功能基本没变，但是设计师在原有三层的顶部加建两层，采用现代钢结构体系。四层局部架空，五层大跨度悬挑，形成“玻璃盒子”般的悬浮感。
你们看，原来一个不起眼的巴士停车库，稍加改造就可成为一座大学的多功能办公用房，这将是今后设计的大趋势之一。我们这次2013年全国建筑设计行业奖评选会议就安排在这里。参评的七百多个项目，共计1400多块展板，也只有这个巨大的会议中心能满足展出空间的要求。
3.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非大使馆
这个项目是建筑师崔愷领衔设计的南非大使馆。以前我因工作去过非洲几个国家的驻外使馆，那些使馆们设计的真够难看，作为咱们国家的代表简直是不够格！这次外交部请崔大师来做设计，南非使馆的落成让我国大使馆设计的水平有了飞跃性的提高。
设计采用中国传统的内院形式，院中“对景”、“借景”、“曲水流殇”、木制格栅的半遮半掩……，这些中国园林的造园手法让人意会到中国元素的亲切。
屋顶的形式很特别，外表看似“硬山”，但实际是“改良”的四坡屋顶，两侧框架的暴露让人体会到新意。它虽是传统建筑的衍生物，人们却通过屋顶的演变捕捉到时代的影子。此外，屋顶利用朴素的片石装饰别具一格，它们塑造了韵味的线条和空间的深邃。
4.钟祥市博物馆
它位于湖北省钟祥市。该市最有名的就是莫愁湖了。钟祥市博物馆就挨着湖边，北侧为世界文化遗产明显陵，博物馆与之相距3000米，入口就正对着皇陵神道的轴线。虽然这个项目仅有5000平方米，但是设计师将周围环境视为“大园林”，把博物馆视为“小园林”，试图让建筑存在于山水之间，与自然交流。
因为南方比较热，设计师在馆内做了很多室外的小院“透气”，同时建筑周边又用一个正方形的大围墙围合起来，围墙四周都是水面。这一切，增加了建筑的恬静与神秘感。设计将“对位”、“借景”的方法用得非常恰当，以简洁的白墙和抽象的洞口为近景，与不远处的少司马牌坊形成对照。入口处的立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三块山石点缀。游人经过夔龙纹铜门，便可穿越游走于主、次展馆的空间之中。可以看到，建筑在巨大的白粉墙上开了一些方洞，不仅可以加强内部空气流通，在建筑的通廊内也产生了非常好的光影效果，所以评委们都说这座小建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精品。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我们常常看到很多大型的开发项目虽然规模可观，但最后都是“食之无味”的建筑。如果建筑师不在“建筑文化”和“时代性”上下点功夫，最后拿出的一定是平庸的作品。
5.中国杭州菜博物馆
杭州菜博物馆位于杭州市郊的一个山坳里。远处有青山的环抱，近处是茂密的树林。业主是一个私人投资老板，他投资的这栋建筑分四部分，集展示、体验、品尝等功能于一体。建筑被化整为零分成四个群组，掩映在自然的山水之中。设计师将分散的建筑单体，用一个连续的折线形屋顶连接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山脉。此外，建筑屋顶表面还种植了植被绿化，除了为建筑保温隔热，也是设计师在绿色生态方向一个小小的探索。建筑立面上排布着疏密有致的绿色窗棂，不但可以作为竖向百叶遮阳防晒，也让人联想起茂密的竹林。这虽说是小建筑，选材也极为普通，人们却可以体会到舌尖和视觉上的强烈的“中国味道”——那就是放情山水间，与自然的天人合一、相互衬托的情怀。
6.徐州音乐厅
徐州音乐厅位于云龙湖畔，填湖造地，使这个音乐厅成了三面环湖，视野开阔的一座美丽的景观建筑。建筑师藉此美景，用音乐厅的外形隐喻徐州市的市花——木槿花。这个音乐厅的外表由十片弧形的“花瓣”构成，每一片“花瓣”均由金属幕墙和虚幻的玻璃组合，远观真像一朵花含苞待放的木槿花！建筑造型既漂亮，又有意义。
建筑的平面是不规则椭圆形，它的内外部空间也都是不规则的，所以人们在视觉上感到很丰富，现代感很强。室内选用酒红色、米白等高雅的色调，让人联想起国家大剧院的色环境。最奇妙的是，舞台后面的的背景墙板可以分别向两侧推开，在某些场合下，可以利用自然湖景充当舞台背景——真正演绎一幕山水的绝唱。
现在习大大提出，不要做“奇奇怪怪”的建筑。虽然很多“奇奇怪怪”的建筑都是非线性的、浪费的建筑。而这个建筑是“土生土长”的，我觉得它不算奇奇怪怪。它从环境和景观的要求出发，提炼建筑的意向。它虽然体量较小，形体也较复杂，但是通过人们掌握的现代计算机辅助技术，可以比较容易地达到设计要求。我认为这个创作还是在寻求扎扎实实地做建筑精品，对建筑复杂性的把控也比较适度。
7.援非盟会议中心
援非盟会议中心是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作品，有近六万平米的规模，是我国几十年援非工程中最大的一个。建筑有一座高耸的办公楼，这里是非盟总部，非洲各国代表都在此办公。会议中心作为裙房，被设计为螺旋的扇形平面，非常复杂。同济大学设计院第一次参与援外工程设计就中标，实在是个意外惊喜！这个工程也是迄今难度最高的援外项目。所谓“高大全”的一个，和国内的众多会议中心相比也算是最高标准。反映了我国建筑师的高水平。
（未完待续）
注：
1.本文原载于《a+a建筑知识》杂志2015年第3期。
2.柴裴义，国家级建筑设计大师，现任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顾问总建筑师。在他30年的建筑创作中，完成了大量多种类型的民用建筑设计，其中中国国际展览中心、中国职工之家、建材经贸大厦、北京市检察院办公楼、吉林雾淞宾馆、山东电力科技大厦、孟加拉国际会议中心等工程项目曾荣获全国及省市级的多种奖励。
3.侯立萍，《a+a建筑知识》杂志编辑部副主任
4.赵敏，北京中联环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总建筑师，清华大学硕士，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中国建筑学会资深会员，中国建筑学会科普工作委员会委员。《中国建筑文化遗产》特约副主编、《建筑知识（a+a）》特约评论人、《新建筑》特约评论人、Ikuku建筑网特约评论人、非常设计师网特邀资深设计评论人、专筑网特约建筑评论人，独立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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